忍冬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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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9/10 16:01:00

年初春,我从云南滇湎边境回到重庆,当时主持“战后文物保存委员会”的梁思成先生正在重庆,他托人带信给我去帮他画图。直到8月15日日本投降,机构撤了,工作结束,我才离开。又过了两个月,接到梁的信,告诉我清华要办建筑系,让我去看他。他家刚从李庄搬到重庆,我见到林徽因先生躺在床上,很清瘦,面色苍白疲倦。当时,房间里还有一位客人,他们正谈着,梁先生向我介绍说:“这位是傅孟真(傅斯年)先生”。看到我有些怯生,林先生说,你们何不得到隔壁房间去谈?于是我和梁先生便顺着走到一个四壁空空,连坐凳也没有的空房间,梁先生站着告诉我,为了战后的复兴,清华大学梅贻琦校长批准成立清华建筑系;当前,建筑教育太保守,他将去欧美考察,希望我能在新办的系里任助教,共同创业,等等。由于此前与梁有过一段愉快的共处,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随后退出,以免打扰他们和客人的谈话。对我来说,这是一次重要的会见,我做出一个抉择,从此定下了我一生的道路。

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林先生,虽然我在年甫入大学时,就从《新月诗选》中知道她的名字了。此后,直到年初她逝世,我在她身边工作了十年。这十年是她生命中的最后十年,也是颇为辉煌的十年。严格地说,这十年,她躺在床上,把一个系从无到有地办起来;以充满热情和抖擞的精神,参加新中国的一些重要工作;为她的学术思想和见解,奋力工作,直到最后离去。可惜,这些并不十分为人所知。

一、支撑起建筑系的筹建工作

来清华以前,我在南京中央卫生实验院工作,等待清华从昆明迁平。1946年夏,梁思成突然来找我,留了个条,要我去上海渔光村陈植家见他。我当即赶去,谈话的主要内容是如何与上海花旗银行楼上的清华同学会联系、我的行程等,他还从笔记本撕下一页纸,交待我《建筑初步》课程的十个作业题等。他匆匆地远走美国,任耶鲁大学访问教授了,这时我由于工程未完,尚留在南京。八九月份,清华大学王明之教授受林徽因先生之托,给我来信,说开学在即,希望我尽快到校。铁路因战事中断,学校上海办事处委任我领复员学生一道搭自上海至秦皇岛的运煤船,赶到北京,时天气已有寒意。

建筑系代主任吴柳生教授一见到我,要我去看住在新林院8号的林徽因先生。那天阳光很好,她也好像已从漫长的里程中休息过来,容光焕发,“欢迎你来”,接着就问我的学习、兴趣,说你是书香门第,你的“解阙”我看了,写得很好(她看到我们班在—年编印的油印本《建筑》);然后谈到中国建筑研究,当时怎样从头做起,怎样陆续有所发现;谈到屋内的摆设,说他们做古建筑研究遵循一条不成文的准则,即不玩古董,否则文物到处可见,自己又懂,抄一二件,谁说得清呀?这里摆的,那是老梁先生的(指梁启超),那是陈叔通送的。还有一个故事,陈叔通曾指着自己家中的某一件藏品,要梁思成说出是哪一年代的,说对了就送给你,梁先生脱口而出说是北魏的,陈赞赏梁的渊博,就送给了他,说不能再猜了,否则这里东西多让梁猜走了;又说到桌上摆设的汉朝小猪是花一个银元在某地地摊上买的,你看它线条多么古拙、有力。我问她,我在重庆某处看了你一幅水彩画,你现在还画水彩画吗?她说你是在什么地方看到的,叫什么名字?我说是林徽因的音……她告诉我,早已有人用她的名字,后来改了,水彩以前倒画过,好久不画了,等到找出来给你看(后来她果然找出来,是一张西班牙Grannada的庭园,非常强烈的阳光,对比色很强,这张画后来不见了,想必遗失了。年我去西班牙该地,也到庭园,似曾相识,不免想起了这次谈话,她已走了几十年了,不觉心中怅然)。总之,第一次与她谈话,她那谈锋一点不像病人,我也极其兴奋,猛想起她是病人,立即辞去。临走时,她还说,等你好久了,你来了,太高兴了。建筑系设在水力楼二楼上,只是几间空房子,学生已到校,要忙开学,教室、图板、画图凳已有了,其他什么也没有,于是赶紧把图书馆五种柱式的书调来,描示范图,晒蓝图,先把《画法几何课》开起来,《素描》课上起来……需要说明的是,吴柳生是尊敬而亲切的长者,也很懂建筑,但专业的事他不太过问,他完全做到能协助的一切。

这里主要谈林先生在建筑系的贡献。

以后的许多事都说明,林徽因虽然经常卧病在床(见我那是一次不多的例外),却能运筹帷幄,是一位事业的筹划者、指挥者,能协助我们解决颇多的难题。例如,学校最初分配我在工字厅,与一位外文系的讲师合住,别人感到不方便,林先生知道了,说那好办,金岳霖先生在工字厅海棠西院有一间朝南房,有配套的家具,房子正空着,你去住好了。这样,我进清华,住房竟是教授待遇。学生上素描课,要有石膏,林先生让我找美院李宗津先生;请一位讲师给翻制制图;到东单口永兴洋纸行去采购绘画用品;需要教学辅助人员,介绍我去颐和园找当时在那里监工的原营造学社纪玉堂先生来系工作。你如果进城回不来,可以住在中山公园,去找老师(一位70多岁的营造学社留守人),在那里过夜……有些事是她卧床上想到的,有些是我把事情进展告诉她,经磋磨后,建议我怎么做的。

一年级的第一个设计是公园大门,我作为大学毕业的助教来教《初步设计》,有些心虚不安。我学着在中大时启蒙老师谭垣的做法,事先想好十多个方案,那时有12个学生,改不出来好奉送一个。第一次设计在师生昼夜奋战中结束,大家都以极为兴奋的心情,欣赏自己和别人的作品,作业送给林先生去看。看到新学期第一批作业的成果出来,林先生自然特别高兴,她与金岳霖先生共同以极大的兴趣,看着图板,说这张比例处理得很好,那个不太像公园门,这个更具有欢迎人的气氛,等等。值得一提的是,金先生抽着烟斗,意味深长地说:“如果把这些门排在一起,我更愿意从这个门进公园……”

一学期过去了,刘致平、莫宗江、罗哲文先生终于克服交通的阻挠,陆续到校,系里更加热闹了。林先生利用营造学社有限的剩余“经费”,组织了一次对恭王府的测绘。对刘、莫来说,测绘自然是轻车熟路,而我则是第一次接受科班训练,林先生向我们作了一次“开题报告”,从和坤的为人、与乾隆的关系,到恭王府的奢华、这一组建筑的价值等。经过近一周的调查,我的收获自然很大,回校根据调研所得,并参考从林先生处借来的一本研究恭王府的英文书,写成《恭王府后苑的园林艺术》,她很高兴,认为写得很好,“留下来我给你改”,可惜后来她病情加重,未能如愿,文章后来亦散失了。

年5月,清华校庆,这是复员后第一次校庆,自然热闹非凡。新成立不到七八个月的清华建筑系也作了一番张罗,共辟了两个展室,展出过去营造学社的测绘成果和学生设计作业及水彩画等,引起学校很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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